佳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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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夕那日，兴许是夜里凉风飒飒，一回去殷佐没事儿，殷臻反倒病了一场。

殷佐前世自吃饭开始就没断过药，进医院也是家常便饭，中药西药都试遍了，很是明白中药的难处，瞧着哥哥喝药，他心里很担心，偏佟贵妃怕过了病气给他，这几日将兄弟两隔开，不许他们见面，小孩儿如今还不会爬，每日醒来第一样事情必要宫人们抱着他在哥哥房间门口，嗷嗷的叫唤几句，听的殷臻略微回应才罢。

等殷臻病好，已是中元，宫里素来要举行法事，这一两年前朝渐渐平顺，佟贵妃又向皇上请了旨意，在宫门口靠近护城河的地方，专门设了一个小庙，允许宫人们在清明、中元烧纸、放河灯以寄托哀思。

殷臻一向身体强健，他这一病将佟贵妃吓坏了，中元这日两个孩子都教她拘在宫里，不许出门，只恐冲撞了鬼神。

虽然用方士的说法，说皇室有龙气可庇佑皇子龙孙，佟贵妃是清流家出身的女儿，自然不相信方士的说法，若真是有道理，那先头夭折的未序齿的皇子又算得上什么，只不过天生比旁人免受一些苦难，又多承担些责任罢了。

七月底，成嫔生下七皇子。

宫中高位妃嫔可谓是凤毛麟角，目下当头的便是佟贵妃，再往后就是小刘妃、德妃，按照惯例七皇子也是要被高位嫔妃来抚养的。

成嫔是谨慎的性子，她原也没指望自己来养孩子，佟贵妃膝下有两个养子了，且六皇子与她的小七年岁相差就五个多月，便是她愿意将小七送过去，佟贵妃也未必有功夫能多照料一些。

至于德妃，就看四皇子、六皇子抱养到佟贵妃膝下，她除了偶尔派宫女去送东西，自己则从来不去看一眼——真将小七抱给她养，成嫔就怕她不上心，至于众妃嫌弃德妃出身，成嫔心里反倒是不在意，认真算起来她的出身也是很低的。

成嫔前头是司衣局的宫女，一手刺绣算得上巧夺天工，有一回赶上替皇上缝制冬日的朝服，她与掌事的姑姑去替皇上裁量尺寸，年轻的天子英气勃勃，风姿超逸，教她轻微的一眼便入了心里，没料到一朝承宠，竟能与心上人如此亲密，于她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。

往后做了妃嫔跟着万贵人读书识字，读到乐府《古相思曲》“只缘感君一回顾,使我思君朝与暮”，才恍惚明白当初自己的心思，但宫女的日子教会了她安分守己才能在宫中生存，她只能将满腔的爱慕压在心底。

而小刘妃，她最早就排除了这个人选。

她进宫早，对于先头刘皇后与皇上之间的事情还是隐约知道几分，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熬干了心力而亡，那时候她就觉得皇上再好，也不属于她，能有一昔欢愉便也够了，纵然皇上这些年仿佛也后悔了，对小刘妃很是和颜悦色，但她太清楚愧疚不能生出爱慕来，若是刘家反复，往后还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来。

可人算不如天算，小七竟是天生残疾，旁人都是十根脚指头，偏他右脚生有六指。

眼瞧着小七满月皇上只命宫人传旨，让她好生教养小七，又给小七定下殷祐的名字，她便知道他们母子被皇上厌弃了。

“皇上的性子有时候有些着急，小七虽然与旁人有些许不一样，他平平安安的长大……你又能亲自抚养他，免了母子分离，到底也是好事。”

成嫔与定贵人相识已久，哪里不清楚她的为人，安慰人的话她素来只会说一句“你要放款心思”，哪里能慢条斯理说个一二三四。

转头一问得她才从景仁宫回来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，定是佟贵妃教她的，只这人天性如此，只记了个七零八落，心里最后一丝担忧的去了，看着小孩儿生的眉眼如画，头发漆黑，肌肉雪可念，跟皇上有七分相似，面上一笑，只觉得此生珍宝都在自己怀中了。

转眼便是八月初一，一早起来，佟贵妃便让人将两个小孩抱到跟前，她亲自调了朱墨，在两个孩子眉心落下一点，这一日称天炙，要点朱墨给小孩祈福避疫症。

殷佐伸手就想去摸，教佟贵妃握住两个藕节似的手臂，等到墨点干了才放他自由活动。

“活猴。”

殷臻背着手背三字经给佟贵妃听，权当彩衣娱亲。

“噗——”殷佐听见了朝着他吐舌头，从新生长一会，他觉得很新奇，这几日才学了，虽然做的不好，到也能吐个泡泡。

佟贵妃含笑些听殷臻背书，对两个孩子的互动全当没看见。

转眼到了十五这一日，阖宫上下都要往大明宫清波湖赏月，除了成嫔还未出月子，满宫里上下心思都浮动起来。

七夕到底是女儿节，皇上一向也难得参合，可到了八月中秋月明之时，又是皇上与后宫诸妃一道的家宴，可不就是各宫上下花枝招展的时候。

惠嫔素来有巧思，提前两个月便令宫人上下开始排演《霓裳羽衣曲》，这舞曲原本就是前朝唐时唐明皇在八月十五与天师游览月供，见月宫中十几个仙子穿着皓衣乘着白鸾，在广寒宫中月桂树下翩然起舞，唐明皇醒来后便做了《霓裳羽衣曲》，前朝纷乱之时乐谱差点儿遗失了，兰家原本在前朝就是后族，前朝兰皇后更是以复原《霓裳羽衣舞》而名传天下，她是兰家的女儿，自也是从小便学着的。

太监们一早便在清波湖上搭起了台子，此时兔东升，流光皎洁，教坊司豢养的宫女在月下翩跹起舞，长袖飘飘，极盛丽也极清妍。

“古有孔子说，闻《韶乐》三月不知肉味，今日观这霓裳羽衣舞，果然是飘飘乎羽化登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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