邢天宗,天际初亮。
萧案睁开眼睛,人还没完全清醒便先问了句:“还有多少日?”
冷漠熟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:“百日。”
“百日?”
萧案睁大眼睛,猛地坐起身,“只剩下……百日了?”
那个声音道:“是。”
自萧案记事起,这个声音便一直就缠着他,仿若一缕只有他能感受到的幽魂,时不时就要在他脑海中冒出来,对他的言行举止毫不客气地指手画脚。
幼时,萧案只当这个声音是住在他身体里的玩伴,他能和它畅所欲言,携手玩乐。虽然偶尔分歧时,他总是能被这个声音说服,或情愿,或不情愿地遵从它的想法,但年幼无知的萧案仍然一厢情愿地把它当朋友。
后来,萧案渐渐长大懂事,才意识到他在经历一件极其诡异可怕的怪事。
他的身体里,有另外一个意识——一个深不可测,甚至能控制他人人生的意识。
因为这个意识的存在,萧案受制于“人”,不得不说一些不想说的话,做一些他不想做的事。他不知它究竟是何物,以他现下的修为也无法与之抗衡。鉴于每次听到这个声音,他都有种踹人的念头,他给它取了个名字,叫——【都有】。
萧案的记忆有多少年,他就被【都有】束缚了多少年。【都有】曾经告诉过他,待到时机成熟,它自会消失,还萧案彻底自由的人生。
而如今,离“成熟的时机”,只有区区百日。
萧案沉默片刻,看着面前的陈设,忽地一声笑,重复低喃:“只剩下百日了。”
萧案所在的屋子里芙蓉帐暖,华丽柔美,像是一间未出阁姑娘的闺房——他被好吃好喝地关在此处已有一月。
这一月,除了每日来送饭的侍女,萧案再没见过旁人,寂寞是寂寞了些,也落得个清净。若剩下的百日也能这般平平无奇地度过,于他而言也算是件好事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晨曦微光中,门扉轻响,送饭的侍女挽着七层的食盒走了进来。
萧案和侍女四目相对,两人均是一愣。
萧案道:“换人了?”
他记得之前给他送饭的不是这个姑娘。
侍女有些慌乱地低下头,不敢直视萧案的眼睛,小声道:“是、是的。”
萧案问:“之前的那个姑娘呢?”
“她犯了错,不能再来了。”
萧案随口问道:“犯错?什么错。”
侍女沉默不答,把食盒放在桌上一一摆好:“萧公子请慢用。”
萧案扫了一眼,都是他喜欢的菜色,每样分量不多,胜在精致小巧。他虽然被关着,但吃食上从未受过委屈。
萧案在桌前坐下。侍女立在一旁,半天没有动。萧案给自己斟了杯酒,问:“你是新来的?叫什么名字。”
侍女谨慎答道:“盏星。”
萧案本来就不是话少的性子,如今心情不错,话也多了起来:“他们派你来给我送饭,可告诉了你,我是谁么?”
盏星老实道:“盏星只需做好分内之事。”
“那就是没告诉你了。”
萧案笑道,“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你猜猜?”
盏星踌躇着:“这……”
“怕什么,这里只有你我,没有旁人。”
盏星壮着胆子看了萧案一眼:“我猜,萧公子是、是尊主的人。”
盏星的猜测在萧案的意料之中。他挑了挑眉:“你为何觉得我是男宠?”
盏星羞怯道:“因为萧公子是盏星在刑天宗见过,最好看的人。”
萧案失笑:“比你们尊主还好看?”
盏星一惊:“盏星没见过尊主,但我知道尊主是个极为俊美的男子!”
短短一番交谈,萧案看出这个名叫盏星的侍女没什么心机城府,这在刑天宗可谓是难得中的难得。
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说话的人,憋了一月的萧案不由地话越来越多。
“我啊,不是你们尊主的男宠。一个月前,我还是他千娇百宠的弟弟。”
萧案拿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,“而现在,正如你所见,我是他的阶下囚。”
盏星瞪大眼睛,到底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,直接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:“怎、怎会如此?”
有酒有菜,最适合讲故事。
“你们尊主少时有一个非常疼爱的弟弟,两人兄友弟恭,感情甚好。谁想他们家中骤逢大变,你们尊主和他弟弟不幸失散。这些年,你们尊主为了找到弟弟,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。他找啊找啊,找到我头上了。”
盏星听得很认真:“然后呢。”
萧案双手一摊:“然后我就以‘少尊主’的名头被请到了邢天宗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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